2014年11月3日 星期一

那幾個月,我們一起讀的新聞e論壇

  新聞媒體工作者的重要性在我們這世代依然不減,儘管我們獲取新知的管道與上一輩已有不同,大多時候還是需要各種媒體工作者到事件發生的現場為讀者獲取最新的消息。沒有一個人能夠同時在各事件的第一現場 掌握狀況,並知道當事人的想法如何。縱然在這個記者已經幾乎是髒字的時代, 要拒絕不看某些媒體並不如想像地容易(坦白承認在吃午晚餐時,我若不想低頭滑手機,便只好抬頭看電視)。
 
  媒體環境的惡化或是報導內容遭人詬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大學時曾經針對愛滋議題在媒體呈現寫過社論的我,當時內文寫到媒體工作者作為守門人,應當要扮演好角色,不應當成為二度汙名化的幫兇。然而扮演好守門人或是監督政府第四權的角色,很容易受到意識形態或是企業介入左右,這點我想在近幾年的臺灣媒體已經表露無遺,而這是在媒體環境最底層的一線工作者很難抵抗的。在這樣的環境中如何走出一條較少人 走的路呢?
 
  我無法確切回憶在佔領議會運動中,何時對新聞e論壇(原台大新聞E論壇)的粉絲頁按下了讚,並讀了第一篇、第二篇,接續是好幾篇報導。可能是最令人深感痛心與無力的那夜晚,反覆焦慮與失眠時見到臉書上的朋友們分享一張張來自現場的近況,見到熟識的面孔被警察抬離、凌晨遭到水柱衝擊的畫面。而這些訊息與畫面分享的來源都是這個從台大新聞所學生發起,爾後加入的成員來自各校新聞傳播相關系所與非新聞相關系所但想做些什麼的學生們,組成的新聞團隊。記得那陣子我若不在立法院附近,多半都是透過新聞e論壇的粉絲專頁來獲得最新的狀況,而他們對於資訊的更新以及準確度的要求,也值得我獻上敬意 。在運動現場除了作為某種程度的參與者,也得保持一定的距離來呈現在運動現場來回穿梭的各派人馬,而這何其困難。自發性的組織、沒有足夠的資源可依賴、沒有任何來自師長輩的介入,這群與你我年紀相仿的同學們一同在運動現場摸索新聞價值的意義,也協力生產出新聞e論壇呈現報導的準則、流程與格式。在佔領議會運動中,他們企圖要跳脫既有媒體製作與呈現新聞的方式(例如新聞處理流程的差別,詳細內容可見本書第三章),而這對他們的意義也是一場媒體運動。
 
  翻讀這本書的過程我重新憶起那場 距今八個月的佔領運動,也見到了當時為我們呈現一則則新聞背後的生產過程。新聞e論壇的出現除了為佔領運動帶來不同的呈現方式,也可能為新聞環境翻了歷史的一頁。這群最會「自我剝削」的學生記者們懷胎多月的結果已經出版成《街頭守門人:台大新聞E論壇反黑箱服貿運動報導紀實》一書,書裡頭的文字除了是對這場運動的紀錄,也是他們與自我的對話。謝謝這群記者的努力,也謝謝持續為臺灣出版具有歷史意義書籍的衛城出版社。



(圖示為《街頭守門人:台大新聞E論壇反黑箱服貿運動報導紀實》一書,照片來源:新聞e論壇臉書粉絲專頁。)

2014年4月24日 星期四

文學所能提供的地理教育──讀吳晟《守護母親之河:筆記濁水溪》

當我還是高中生坐在教室課堂學習時,地理課總是令我頭疼(尤其自然地理)。每當地理老師在台上講解著台灣的各類地形或水文,台下的我即使有著地圖或地形照片能夠參考,對於未曾親身走踏過的地名或溪流總覺得有份疏離感。單純背誦性的知識始終無法讓我對台灣的幾大河流或山脈有更深刻的體會,腦中最後剩下的便是「台灣西部多為沙岸,適合人居與開發;東部則為險峻的岩岸」這類的概念。閱讀吳晟老師《守護母親之河:筆記濁水溪》(增訂版)的過程不時有相見恨晚之感,若能在高中時期閱讀到這本書,也許我對自然地理的好奇心與理解就能更多,也更能明白何謂人與環境間的交互關係(後者則是我在大學後才習得的想法)。
        以寫作鄉村農民生活而知名的吳晟,世居在濁水溪的下游-彰化溪州,教書工作之餘也農耕。吳晟從農耕中對人與土地(或環境)間的關係想必有很深刻的體會,也明白沒有濁水溪的水土就無法提供島嶼上居民所需的一切。促使他起心動念寫作一本關於濁水溪的人文地理著作,也正是與我在高中教育所感受到的疏離感相同-吳晟察覺即使是住在濁水溪畔的學生,卻對濁水溪所知甚少。家裡水邊這麼近的居民對溪水的了解日漸減少,政府或是財團對溪水的破壞反倒日與日俱增。心有所愛的吳晟不忍台灣這塊孕育過如此多生命物種的福爾摩沙,因為人們的貪婪而滿目瘡痍,遂起身走訪了濁水溪,用他的筆與身影為我們記錄了濁水溪之美,近年更站出來捍衛這母親之河。
        增訂版的《守護母親之河:筆記濁水溪》前四輯,我們隨著吳晟的筆將濁水溪水系走了一遍。有別於遊客朝聖或是風景名勝拍照式的走訪,吳晟每走訪一條溪、水庫或是日月潭,都娓娓道來這些水文們的前世今生與自然生態。這些近乎深度描繪的文字唯有懷抱著一顆向自然學習的心才有可能辦到。這樣的文字補足了地理教育中,只是很粗淺地提供生態的資訊或照片,而沒有加以闡述生態之美如何形成以及生態如何隨時節嬗遞。談及濁水溪水系現下或未來的處境,吳晟並沒有因為畏懼政府或威權而放棄說真話。每每在談及財團的開發、政府短淺的目光,以及人們如何消費自然,他的文字也直指問題或現象的核心,提出了最深刻的質疑與反省,也隱隱指出永續的島嶼未來之路應在何方。曾與吳晟合編《溼地.石化.島嶼想像》的另一位編者吳明益曾言,台灣的自然寫作者與中國的自然寫作者最大的不同即在於:臺灣在歷經民主化後,自然寫作者在書寫環境議題時不再會因為懼怕掌權者,而不敢直言國家到底是如何破壞自然環境。縱然某些自然環境因為國家設立了保護區或國家公園而得以維持其樣貌,不可忽略的是國家放任有財力的個人或財團,在自然環境中恣意開發與破壞。當局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這些以開發與發展經濟為名的人們,正在掏空島嶼的未來。
        讀者的眼界會隨著書中的河流流到下游而收尾,但島嶼水文的未來卻不。吳晟近年除了用筆守護濁水溪外,更挺身而出表達其反對中部科學工業在二林的園區(簡稱中科四期)的興建。以羅智成的詩句「我心有所愛,不忍世界頹敗」來形容吳晟的心情,我想是再貼切不過了。這樣力透紙背的文字與堅毅的作家身影,為的是讓這塊島嶼能夠像母親之河那樣繼續流下去。雖然與這本作品相見的時間晚了,作家以其文字與行動教育卻為我上了一門難能可貴的課。

2014年3月31日 星期一

恍如隔世乎?--讀紀大偉《晚安巴比倫》

自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簡稱伴侶盟)草擬完伴侶法,發起活動募集民眾的連署並且將草案送進立法院後,社會對多元成家的討論便持續至今。在贊成與反對多元成家兩方來回爭辯與攻防之際,重新閱讀紀大偉新版的《晚安巴比倫》不免讓人有時光錯亂之感。一方面慶幸的是紀大偉在這本文集中所聚焦關注的現象,有些在時光的推進下早已逐漸壯大或日新月異(例如:同志運動或是網路發展);令人感慨的是,當中的某些現象或分析視角即使放在目前的台灣時空,卻依然顯得一語中的。後者不免讓我想起張娟芬在三年前也重新出版了他的兩本舊作(即《愛的自由式》與《姐妹戲牆》),也發出了類似的感慨-不知道該說社會進步的太慢還是他們的眼光太過銳利。
《晚安巴比倫》所論述的主題可概括為網路、文學和性異議份子。這三個主題有時相互重疊,如文集中也討論了數本同志文學中,性異議份子與家/國間的關係;或是同志社群如何在網路空間開疆闢土而逐漸壯大(儘管令人遺憾的是:同志社群至今在網路社群想要開創更多的空間,其艱辛度跟紀大偉筆下的時期並沒有相距太遠)。新版的《晚安巴比倫》則多了一輯「酷兒論」。作為在當年與洪凌和但唐謨共同編輯雜誌《島嶼邊緣》酷兒專輯的一員,紀大偉為讀者釐清了酷兒(queer)一詞的確切意涵(如酷兒並非必得指涉暴力或科幻,而是任何能夠拓展欲望多樣性的元素皆可),以及酷兒與認同政治間能夠如何啟發彼此(前者拒斥被定義而後者強調,但並不代表兩者沒有合作的可能)。
性異議份子在網路上爭取到的空間,近年的發展我認為得指出這類空間的貧民窟化與限縮化。貧民窟化意指主流社會將弱勢者所擁有的空間標籤且刻版化,當弱勢者想要爭取更多的空間時,主流社會的意見反而以「你們都已經有某某空間了,就安份守己地待在裡頭,有什麼資格要更多的(空間)呢?」作為拒絕讓步的藉口;限縮化則是性異議份子相互交流且分享彼此性經驗的空間愈來愈少,近年純淨化網路空間的行動愈劇烈,一旦發現了有這樣的空間(例如幾年前的花魁),主流社會便群起撻伐之,並以異樣的觀看方式逼迫性異議份子就擒。
此本文集彌足珍貴的除了是紀大偉對同志文本的分析(這也是他回台後在政大台文所任教持續進行的研究),我認為是對當時同志運動遭遇質疑的回應。例如臺北數個大專院校同志社團所串聯發起的校園同志甦醒日(Gay and Lesbian Awakening Day,簡稱GLAD)在當時面臨什麼樣的質疑,紀大偉又是如何回應。
        弱勢者的歷史除了不受主流社會觀看(或是以畸形的方式觀看),也往往缺乏記錄。歷史除了讓人得以承先啟後之外,更能從中記取教訓。如紀大偉在〈如何做同志文學史:從1960年代台灣文本起頭〉一文對閱讀同志歷史或文本的提醒,應用在閱讀新版的《晚安巴比倫》亦相當受用:於時間的面向,網路、文壇和性異議份子在近年的發展已不同與過往,在汲取歷史教訓之時如何敏銳地觀看晚進的發展,更為必要;於空間的面向,即使書寫所關注的空間是同一個台灣,性異議分子在文本或網路空間的遭遇也未必相同,必須更細緻地看見sexuality與年齡、族裔、身體狀態的交織,才能有更為清楚的空間輪廓。

2014年3月18日 星期二

作家臉書之日常:讀向陽《臉書帖》

     網路空間中能夠發表文章的平台日新月異,從早年的電子布告欄,到近年的部落格,目前在台灣的新興平台非臉書(Facebook)莫屬。自楊佳嫻出版《瑪德蓮》,到晚近像是王丹和駱以軍等人也都將臉書上的文字集結出版。在臉書寫作的新挑戰我認為是必須考量讀者閱讀臉書的習慣。詩人鯨向海曾言現世是小詩的時代,認為在諸多社群網站中藏著許多精美且短小的詩句。我們在臉書上似乎也不易閱讀長篇文章,儘管仍有些創作者意識到這點並挑戰打破這樣的閱讀潛規則(如:吳明益)。
    詩人向陽受前聯合文學前總編輯之邀,將自2009年加入臉書後發表的文章整理集結成冊《臉書帖》。書內文章的排序並非依照向陽在臉書上寫作的時間,而是依照文章的內容和主題加以分類。如此編排與分類的好處除了能夠彰顯向陽的生活軌跡,亦能得知其喜好、在意,甚至是關懷之事爲何(如:文學屆的活動、台灣的自然生態或民主)。每一卷底下的文章也能彼此呼應或是對照,將這一卷的主題襯托出來。
    從將臉書內容集結出版成實體書的幾位作家來看,仍看得出幾項缺點:首先是每篇文章的長短深淺不一。儘管這類的作品目前在出版市場都定位在隨筆,以向陽的《臉書帖》為例,仍有幾篇文章僅三、四百字左右,講述了某事之後文章就結尾,是較為可惜的。其次是,臉書的文字和照片在實體書上如何呈現。 最明顯者我認為是在駱以軍的《小兒子》。當時本以為出版社會將駱以軍在臉書上的排版重新調整,沒想到在書店翻到實體書時,其排版方式如同在駱以軍的臉書上閱讀,不清楚這是作家和出版社執意如此或是懶於重新排版。向陽的《臉書帖》在文字排版及照片的安排則相對平穩。除了能有機會讓沒追蹤訂閱向陽臉書的讀者一窺作家手稿外,有些文字內容的確是在有照片的對照下,更明白作者所言爲何。
     未來應當還會有好幾本書是從臉書的內容集結,讀者是否會對這樣的隨筆買單,除了上述的兩點之外,關鍵更在於如何將作家的日常生活寫得引人入勝,進而引起讀者的共鳴或好奇,才是考驗之所在。

2014年3月8日 星期六

獨立書店與我(一):晶晶書庫

    下午到淡水有河book聽吳明益今年初出版的攝影散文集《浮光》(新經典文化出版)演講。演講結束後在櫃檯跟六八六拿先前請他為我留的書時,恰好見到檯子上放了台灣獨立書店文化協會出版的《福爾摩沙書店地圖冊》,就順手拿了一本一併結賬。在捷運上翻著這地圖冊時,我本以為臺北我所知道和光顧過的獨立和二手書店已經不少,沒想到這地圖冊中還有許多我還不知道的書店,就在我經常生活或路過之處。心中一方面很謝謝這些獨立(或二手)書店的經營者為讀者保留住了各種精神,一方面也很辛苦他們要在競爭激烈的書市中生存實屬不易。
     翻完這地圖冊後,我開始回想我第一次走入的獨立(或二手)書店是哪一間。最快在心中和眼前浮現的當然是唐山書店,這間從我大學一年級開始即滋養我各種思想養分的書店。繼續回想才想起第一間走入的並非唐山,時間得往前推回到高中二年級某次期中(或是期末)考後,我隻身一人搭上捷運,一心嚮往到底晶晶書庫會是什麼樣子。
     彼時會知道晶晶書庫,應當是我從批踢踢實業坊的男同志板潛水一段時間後,才知道在臺北有這樣一間同志書店。即使知道了有這樣一間書店,要不要實際走訪一趟仍是有許多顧慮。但對於這樣的一間書店仍不免有許多想像:也許有機會在那遇見跟我一樣的人、可以呼吸到更自由的空氣或感受到更友善的氛圍......等。
     這樣的想像在心頭醞釀了一段時間,終究還是驅使了我必定得拜訪一次的衝動。我在升上大學之前的生活圈其實非常狹隘-家、學校和補習班。即使是搭公車到臺北市,活動的範圍也鮮少離開臺北車站。對於要前往為處在台電大樓捷運站附近的晶晶書庫,也實在有點沒把握能找到。那次考試完後,我迅速地吃完中餐換上便服,就搭上公車前往晶晶書庫。記得找路花了些時間(假若是迷路了或找不到,當時的我可能也沒那膽子詢問路人),走了一段路後看見了顯眼的招牌站在書庫前方時,那時的感動實在是難以言喻,卻又不敢走近(進)這樣的一間書店。
    不太清楚獨立書店是因為資金不足或是想要營造讓走進店的讀者和書店老闆有更近距離的互動,大多數的獨立書店空間都不會太大。晶晶書庫的動線是口字形,走廊也只能讓兩個人同時擦肩而過(是的,除非兩個人都特別瘦小,不然肯定是會擦到肩)。口字形的中間是高起的,這區則販售著各類的情趣用品。記得當時年紀小的我過於害羞而沒走入這一區。晶晶書庫販售的有各類同志相關的書、雜誌,還有一些生活用品。店內的廁所也是很有趣。門是透明的玻璃,沒有人使用時你是可以從外頭看見廁所內部,需要使用時再由裡面將類似布幕的簾子拉下。高中二年級那次當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收獲,也沒有買什麼相關的書籍(可能是怕回家被發現難以交待),大概有點類似朝聖的心態吧。
    之後幾次再到晶晶書庫就是大學之後的事情了,偶爾會到那買一些在其他書店難以買到的同志或是性別書籍(特別是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出版的書籍,曾經有一段時間在那邊是免費)、熱線辦講座時也會進去,或是有從朋友從其它縣市來臺北玩時,想要到晶晶書庫逛我也會帶他們去。
    在走入了一些獨立書店後,我認為一間獨立書店和其經營者有怎麼樣的心態是緊密扣連的(如同有河book的六八六和隱匿,或是小小書房的虹風)。從高中二年級那時第一次進到書店見到了經營者-阿哲(賴正哲)後,就一直很欣賞阿哲經營書店的理念與做法。Discovery頻道拍攝記錄了台灣某一年的同志大遊行,也拍攝了阿哲與晶晶書庫的故事。阿哲用他的理念經營書庫,也不忘參與同志運動(甚至可以說是用書店來參與同志運動)。阿哲後來因故不再是晶晶書庫門市主管,後來的晶晶書庫我就很少再去,也不太清楚到底變了什麼樣。
    昨天和一名在同志出版社工作的朋友吃飯,閒談的主題圍繞著同志書籍出版的現況與困境。聊著聊著他提到了晶晶書庫,說著自己好久沒去,也很懷念從前的晶晶書庫。我心裡頭明白他的懷念,也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只是不知道我們的懷念會永遠是懷念,還是那留存在我們印象中的書店,會有再回來的一天。

2014年2月28日 星期五

有故事的人——讀徐嘉澤《我愛粗大耶》


         在我唸書、揮霍青春和練習無數段感情的大學校園裡有著不少棵年紀比我長的白千層。作家簡媜讀大學時,也曾喜歡白千層那層層堆疊起來,柔軟且疏鬆的樹皮,還撕下樹皮當作橡皮擦(可惜我在唸書時,學校已明確在白千層樹幹上掛著「此為保護類樹木,請勿動手」)。我亦喜歡白千層那層層積累的樹皮,告訴了我們他成長的過程,是如何長成我們眼前見到的模樣。
      人也是如此地成長吧,隨著時間推演經歷了許多的故事,成為了有故事的人。
      小說家徐嘉澤2011年在基本書坊出版了他的第三本小說《我愛粗大耶》(第三本是以徐嘉澤在基本書坊出版的作品順序計算),他將此書定調為上一本小說《類戀人》的解毒劑—記述了一段發生在高中校園裡的愛情故事。這本小說的主人翁是一名高中生,在小說的設定中看似是經歷最少故事的人,卻以整本小說的篇幅敘說了他在高中曾經歷過那麼一段(或是兩段)令他印象難忘的感情關係。圍繞在他身旁的其他人物,包含他的爸媽、教官及同班同學,都是有著許多層樹皮的人。這本小說延續了嘉澤的風格—好讀易入口,不時能在字裡行間找到令讀者印象深刻的段落。也許是為了要符合主人翁是一名高中生,行文的風格相較之前的作品較為鬆散、某些事件的情節交代得並不仔細,以及結尾的經營過於草率。
      然而,附在主要故事後方的三則番外篇才更讓人意外(不知道是不是嘉澤的壓箱寶阿!)。三則番外篇分別記述了書中三個角色曾經擁有過的一段同性戀情,這三段戀情礙於社會氛圍、家庭或婚姻壓力下無疾而終,卻永遠存在當事人的心中揮之不去。在嘉澤的筆下,某些角色寧可委屈求全,不揭露自己愛慕對象的同志身份,讓他們的關係至少還能以朋友的形式維持住;某些角色寧願豁出去不顧一切,也要讓愛慕對象明白他們對這段關係在意的程度。這是嘉澤在自序裡頭寫的:以自以為的方式來愛對方。這三則番外篇鮮明了主要故事裡的幾個角色,也讓我們看見:怎麼看待一段關係,其實會隨著你的視角而變(就好比我們在聽一對伴侶分手的經過,總會有版本一和版本二),但這都無損:這段感情關係的的確確存在過。
       故事的主人翁在結尾時曾言明要將自己的青春愛戀畫下句點,卻留給讀者一個開放的空間想像未來會如何發展。就像主人翁一樣,我們在經歷過每一件事情後,身上的樹皮就厚了一層。我不清楚白千層生長樹皮時會不會痛,若我們在每段愛戀中體會到愛情的美好、苦澀、矛盾與煎熬,那麼願每一段關係的結束都能在我們身上長出新一層的樹皮,讓我們成為有故事的人之外,也能夠更加柔軟地繼續前行。


※※

番外篇(來說說嘉澤老師):
      嘉澤老師是我看過最拼的寫作者之一。從他最早在基本書坊出版《窺》到去年台北同志遊行出版了《窺(新版)》和《他城記》,這中間他出版書籍的速度一度快到讓我跟不上(出書的速度簡直跟讀者買書速度不相上下)。每次新書出版的發表或分享會,不論場地在哪他也像極著裝了金頂電池般的小兔子,總是有滿滿的活力。
      努力推銷基本書坊也是一點。像《我愛粗大耶》的故事我是先在批踢踢上讀到,追到一半後才趕緊去買了一本。嘉澤在批踢踢發表粗大的部分內容時,這本書還沒出版,他就推銷先前在基本出版的作品,也鼓勵大家多支持基本的出版品。這樣努力寫作(和努力出國取材XD)的寫作者,期待他之後有更多賺人熱淚的作品能夠問世。

2014年2月19日 星期三

突如其來的來電:我與阿泰

我因為研究所學業的關係,比同輩晚了幾年才進到職場。某天下雨的夜晚,雨水將整座城市弄得濕搭搭,路上的行人看起來也狼狽不堪。我人還在公司的座位上加班,一邊吃著剛從公司附近巷子內買的便當一邊看著報表,稍稍慶幸這樣的夜晚我不必受風吹雨打。
忽然間我的手機響起,我趕緊放下手邊的便當,接起了電話。

「喂,請問是汪誒嗎?」手機那端傳來了低沈卻又無比爽朗的聲音,我卻無法立刻認出。
「我是。」我一邊想著在接下來的對話裡,要怎麼問出對方的身份。
「是我啦,阿泰。你在忙嗎?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阿泰表明身份解決了還在我腦中的煩惱,也勾起了我心中的回憶。


        阿泰是我認識的男性朋友中,少數外型屬於虎背熊腰,卻能跟我很要好的哥兒們。我的外型在阿泰與我認識那時是瘦子、膚色偏黑、外型斯文(甚至國中時還常被以娘娘腔捉弄),是師長眼中的乖乖牌學生。這樣子的我,跟重情重義、書愛讀不讀,下課後總是奔向球場、個性火爆的阿泰,應該是八竿子打不著,連交集都不會有,純粹就是同班同學一場罷了。
        的確,我和他在班上確實是沒有太多互動,頂多就是他有時拿著算不出來的數學題目來問我,我偶爾開開他玩笑。放學後的情形就大不同了。約莫是在高中二年級下學期時,我對繼續升學的危機意識開始出現,於是在放學後便自動到附近的圖書館唸書,晚餐遂在離圖書館不遠,一條都是賣著便當的街上解決即可。某天傍晚我依舊到圖書館報到,將書包和提袋放在座位上後便走到街上,接下來的時間便是我當時一天當中,感到最愉快和自由的時候。因為那時你才感覺你和你所處的社會並沒有脫節,又能夠觀察形形色色的人們。在這愉快和自由的短暫時間裡,我也觀察到了放學後的阿泰。

        「要幾個便當?這邊吃還帶走?」
        「一個這邊吃。」我本想以一貫的方式回答完,趕緊將便當的三樣菜選齊,沒想到這招呼的聲音如此熟悉,是阿泰在這間便當店打工。

        那天晚上的便當,老闆娘以半價算給我。我頻頻向老板娘說不需要這樣,都是老客人了,沒有必要因為阿泰而算給我折扣。我在店裡吃著,阿泰的聲音仍在外頭招呼著客人,偶爾進來幫忙將幾盤熱騰騰的菜抬到外頭的長桌上。他趁著稍微有空時,走到我身旁說:「你等等回家?」我說不,跟他指了指圖書館所在的方向。阿泰轉了轉眼珠,說:「八點半後我去找你。不要騙我嘿。」我用手肘推了推他,說:「你神經。」
        原來那年阿泰的父親在工作時受了傷,需要在醫院靜養將近半年。阿泰的母親雖有工作,身為家中經濟支柱的父親暫時停擺,孝順的阿泰為了想要減輕母親的負擔,就在學校附近找了間便當店兼差打工。便當店的工作雖不至太辛苦,倒是讓阿泰知道了許多便當店不能說的秘密,他也頻頻告誡我盡量減少外食。

        「誒說真的,以後不要常來我這邊吃晚餐,你都不知道—」他打工完後來圖書館找我,我們在坐在階梯上漫談。
        「你—不要打壞我吃飯的興致。再說,這條街上賣的都是便當,哪一間不這樣黑啊?!不准再說下去了。」我指著他,要他不要再多嘴。
        他嘖了一聲,我接著問:「倒是你這樣子,白天上課會不會累啊?還是會沒時間復習上課內容。」
        「整個白天和下午都坐在位置上,聽一些不知道未來用不用得上的東西,這還比較累。不過倒是這一兩週的數學課,有些題目我還真的算不太出來。你可不可以教我啊?」
        「你喔,我才覺得數學課教的東西,以後用到的才少咧。」
        「哈哈,反正我喜歡算嘛。那你明天白天下課有空時教我好了。就這樣說定了喔。快去收拾東西啦,我陪你走回家。」

        於是每天晚上快九點時,阿泰就會從圖書館陪我走回家,接著他再騎上腳踏車,繼續往他家的方向前進。白天學校的下課,他就會捨棄幾堂能夠和幾個哥兒們一起打球的短暫時間,拉張椅子坐在我旁邊,讓我慢慢教他如何算數學。


        我就讀的高中有個很奇怪的規矩:學生進出校門口必須穿著整齊的制服,鞋子必須是皮鞋。即使當天你的課表中有體育課,學生只好將運動服和球鞋帶來學校,進了校門後才能更換;放學時亦同,即使你的體育課在最後一節課,仍要換回制服和皮鞋,才能走出學校的大門。因此,學校的每個樓層都會有男女更衣室,就是為了方便讓學生更換服裝。男女更衣室的大小約莫就是一間教室的一半,裡頭就是一間一間的隔間在兩側,數量約莫有七間。
        由於當時我就讀的是第一類組的資優班,位置在該年級教學大樓的頂樓,因此會使用該樓層更衣室的男生,就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儘管男同學在教室更衣方便,礙於班上多數的同學是女生,班上的男生還是會乖乖地到更衣室換衣服。由於我的外型和個性內向,當時並不喜歡和班上其他愛捉弄人,會在更衣時鬧來鬧去的同學一起換衣服,都會選在他們換完衣服後,我再自行到更衣間。
        那天下午的最後一堂課是體育課,我在教室裡一邊抄著黑板上的注意事項,心裡頭一邊惦記著要換回制服的事。教室後方傳來一陣吵雜聲,提醒了我可以準備去更衣室將身上這套汗涔涔的運動服換下。我抓起了放在一旁童軍椅上的制服,快步地走向更衣室,找了更衣室裡角落的隔間,關上門。
        那天體育課演練的是大隊接力,反覆地練習與調動棒次讓有參加接力的同學們都耗盡了體力,身上也都是汗水,接力棒上也帶有一些汗水。由於時值冬季,我在更衣室內將運動上衣脫掉後,整個人便靠在牆邊,想要稍微休息讓身上的汗水自然乾掉一些,接著再以毛巾擦拭。正當我閉上眼睛養神時,我聽見了很低沈的喘息聲。這聲音雖然很些微,卻很持續地在這空間裡「呃和呃和」地傳開。

        難道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在這更衣室。

        我將眼睛張開不敢出聲,一邊在心想要不要將身體蹲低,看看到底是哪個隔間裡還有人。喘息聲持續傳來,隔了一下子傳出了從面紙包裡抽出衛生紙的聲音,接著是身體靠在隔間板子上的聲音,碰的一聲。我聽見了自己吞口水的聲音,感受到身體和耳朵都漸漸變紅變熱。平時不和其他男同學一起換衣服的原因,除了不喜歡打鬧外,更因為擔心看見他們打赤膊或是只穿著內褲的模樣,在他們面前起了生理反應就難交代了,更別提會被講得多難聽。正當我要吞第二次口水時,聽見了衛生紙因為快速抽動而傳出的摩擦聲。這聲音非常地小,但因為這空間實在過於安靜,任何舉動傳出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我幾乎確定了:有人正在裡頭打手槍。

        但,到底是誰?


        我一邊緩緩地將身子蹲低,一邊將頭往隔板下方的縫隙探。沒多久,我的眼中看見了一件攤平在地板上的制服上衣,上頭繡著的名字是陳秉泰。我睜大了我的眼睛,想要確定眼前這件制服上衣上頭的名字是阿泰,一邊又聽見我吞了口水的聲音。
        更衣室裡頭喘息聲愈來愈大聲,發出的次數愈來愈頻繁。我看見了阿泰的腳踝,還有散落在一旁的衣物:除了剛剛見到的制服上衣,一旁還有制服長褲和一件緊身的深藍色四角褲。我本想要安安靜靜地裝作沒事,讓阿泰在他的情境中將慾望排解出來。不料我站起來時,鞋底和地板摩擦發出了唧地一長聲,這幾乎等同宣告了我的存在。

        「是誰!」我聽見阿泰的聲音,果真是他。

        我沒有任何地方可躲,也無法將雙腳騰空裝作根本沒其他人在這空間。更何況,阿泰只要走出他所在的隔間,看一看哪間隔間門上的圖示是紅色,就知道這隔間裡頭還有其他人。我聽見阿泰拿起了地上某一件衣物,我決定在他走出隔間找到我之前,先向他自首也許會不那麼尷尬。「是我啦,汪承明。小汪。」

        「幹!汪誒,是你喔。我怎麼沒注意到你走進來」小汪正在我隔間門外,敲了敲我的門。我開了門,忘了自己也只穿著運動短褲,上半身赤裸。阿泰只穿著制服上衣,下半身則是⋯⋯我剛剛在地板上看見的緊身四角褲,但褲子前方鼓了一整包。阿泰的慾望看來並沒有因為我剛剛的聲音被驚動,仍整包完好無缺地在我眼前。

        「那個、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你。可能是我剛剛走進來時也沒注意到你在裡面,想說班上其他男同學都換好了,我就趕快換完走出去。」
        「呃,不會啦。誒,只是剛好、剛好、剛好今天體育課後和體育老師討論了一會接力棒次的事情,比較晚回到班上,其他男生換好衣服後就說要先去吃飯,我就跟他們說不用等我。」阿泰笑笑地說,但我的心思已經全在他下半身的那一包。
       
        阿泰和我各自陷入一陣沈默,不知道該講些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講。我眼前的阿泰露出了結實的大腿和小腿,壯碩的上半身也將制服撐得挺挺的。也許正是只穿著制服和緊身內褲的他,讓我失去了理智。正當他要轉身回隔間時,我聽見了自己的口中說出了:「需要幫忙你消火嗎?」我感覺到頭腦熱熱地發燙著,知道話已經說出口,只能等他的回應。我看見阿泰也盯著我的下半身,我那早已在先前一來一往的對話中,撐起的帳篷。阿泰抓了抓頭,笑了笑點了頭,走進了我站著的隔間裡。




        阿泰靠在牆邊,我的手旋即貼上了他胯下那一包,來來回回地撫摸摩擦著。他發出了悶哼,閉上了眼睛微微皺著眉頭,下半身不時頂著我。沒多久,我蹲下來抓著四角褲的褲頭,慢慢將內褲拉下,裡頭的陰莖卻很迅速地彈了出來—圓弧外型而紅潤的龜頭早已沾滿透明的液體,彈出的過程那液體沾到了我的臉頰,稍微牽了絲。阿泰見狀又不好意思地搔了頭,但嘴型卻好似要說「可以幫」沒等他以氣音的方式將話說完,我就用嘴巴包覆了他的龜頭,用舌頭繞了他的冠狀溝一圈。
        一長聲的喘息聲從阿泰的喉嚨傳出,那聲音好似從喉嚨的深處傳來,阿泰用力地挺起了身子,在我口中的陰莖就進到我口腔更深處。我見狀將手緩慢地順著阿泰的身體摸上去,直到兩粒乳頭的位置。我的指腹繞著阿泰的乳頭轉啊轉,阿泰漸漸地放開了膽,大聲地低沈喘息著,下半身則規律地擺動著。隔一會,我雙手抓著阿泰結實的臀部,讓他能夠更順利擺動。
        蹲久了總會累,我起身示意阿泰將上衣脫掉,阿泰也示意我脫去運動短褲。見到他深咖啡色的乳粒後,我伸出了舌頭在上頭繞圓,輔以吸吮和輕咬。我見阿泰的陰莖挺得更直,便將手伸了下去,先以手掌磨擦了他早已流出透明液體的龜頭。由於我父親工作的緣故,時常搬運重物對我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手掌上的繭雖沒有父親來的多與厚實,也足夠讓阿泰的龜頭在接觸到我手掌後,扭動了身子且腿軟了一會。我不知道那舒麻的感覺是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我繼續加速用舌頭舔著他的乳頭,一邊以整個手掌緊握住他的陰莖和龜頭加速。阿泰的身體開始沁出了一些汗,悶哼聲和低吼聲不停地交錯著,愈喘愈快愈大聲,身體擺動的速度和幅度愈來愈大。
       
        「呃阿、要射、要」正當我想問他這樣的速度是否可以,還要不要加速時,一道道乳白色的精液射了出來,射在另一面隔板上,因為地心引力的關係而緩緩滑落。阿泰的身體頓時放鬆攤了下來,他閉上了眼睛喘息著休息,也將我摟進他的胸懷著,一邊摸著我的頭。
        那次之後,在午休吃飽飯後或是體育課結束後,只要班上的其他男生換好衣服回到教室,阿泰都會給我眼神的示意。我們兩一前一後地走向更衣室,阿泰注意到走廊上沒有其他男生往這方向走來後,將更衣室的窗簾拉上、門上鎖,接著便開始與我相吻,開始脫下彼此身上的衣物。


        在我加班那晚的來電,阿泰是想要找我當他婚禮的伴郎。過去相識的情誼以及在更衣室發生的親密接觸,使得我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他的請求。在那通電話以及後來婚禮細節安排的過程,我雖沒多問阿泰對於高中時服務彼此的看法,卻總是從他善意的微笑與抓頭的動作中,看見了他還是將我視作哥兒們。
        婚禮宴客那天,阿泰一如他的個性喝得爛醉,虎背熊腰的他自然不是他的伴侶能夠支撐。活動結束後,我便搭著他的肩,將他帶回了他們的房間內,新娘則在外頭和家人討論後續的事宜。好不容易開了房間的門,正當我以為能夠好好地將阿泰放在床上時,阿泰突然其來的亂動讓我亂了手腳,一不小心左手掌就剛好滑過他的褲襠,我感覺到褲襠裡頭有什麼東西微微地起了反應。
        阿泰稍微睜開了眼睛,看見了穿著西裝的我在旁,便放心地瞇著眼睛笑了笑,伸手抓了他的褲襠一會,又搔了搔頭。他左搖右擺地緩緩起身,在我耳邊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