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3日 星期日

從個人到族群,情感到關懷,情慾空間到地域文學:《一隻男人》到《關鍵字:台北》



  隨著台灣同志文學作品的量與日俱增,大多作品仍屬於長、短篇小說、詩句,而同志散文的量則沒有小說來的多,王盛弘於07年誠品書店演講時提到若自己有機會編本台灣同志散文選,凌性傑〈濕樂園〉、陳克華〈我的岀櫃日〉、白先勇〈樹猶如此〉與蔣勳〈我們的愛沒有血緣〉…...等文為他編入此書的首選。但其實從王盛弘所列的書目也可發現,同志散文在台灣尚未興盛起來。然,值得欣慰的是:我們還有王盛弘,一個將同志生命與土地情感聯合書寫的作家。
  偶次在茉莉書店瀏覽時,一本淺藍色的書脊上印著《關鍵字:台北》,想起那陣子在PTT男同志板瀏覽文章時曾看見有人推文寫道:「有王盛弘《關鍵字:台北》的味道。」遂對這本書有了印象,同時也覺得這應該是本不容錯過的同志文學。此書可見王盛弘在對於地景、建築的描摹上有相當純熟的功力在,而值得令人細細玩味是在王盛弘將他原本對於植物的熱愛之情與其自身的同志生活做了連結,將他所見過的某些男人予以某些植物的個性或象徵,抑或將愛人間相處的一些看似平凡的小動作,透過移植花草的形象後,賦予了新的描述樣貌在我們的面前。這樣的筆法無疑需要對於花草植物有相當長時間的經驗相處,同時也需要敏銳的洞察力才能將兩者(花草與同志生活)聯繫。 
  其二,更令我驚豔於《關鍵字:台北》的是:作者將同志生命與台北,這個城市,做了情感上的整合。記得先前不論是朱偉誠老師在課堂上提到,或是由我自己所讀及觀察:同志對於國家或是他所處的地方沒有太大的認同感。國家是因為國家本就不認同同志的存在,常常讓同志們有「失根人」的感覺;所處的地方,引白先勇的孽子中的一句話便可知:「寫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哩,獨自徬徨街頭,無所依歸的孩子們。」不難看出來,早期台灣同志常常沒有一個可以紮根的地方,也難怪白先勇以青春鳥來作類比。可貴的是,王盛弘將他的同志生命史以及他所遊歷的台北連結起來了!在書中我們看見了「公司」、Funky、三溫暖以及健身房,這些我們耳熟能詳(或者我們自己本就常常光顧)的地方,王盛弘將他在這邊所見的人、他所知道曾經發生於這的事情,都寫入了這些場域。從地域文學的觀點,我們可透過自身對於這些場域的了解,搭配上王盛弘極具觀察力的旅人之眼,以及他自身的同志生活,讓這些原本只是文字的場域空間活了起來。個別同志對於空間場域的經歷各自不同,《關鍵字:台北》一書則有些類似拋磚引玉的動作,讓我們在瀏覽王盛弘的同志台北的當下,反思:「那我(們)的同志台北(高雄、台中、台南…等)呢?」是城市建構了同志記憶,而同志記憶才終於得以重鑄了城市阿(註1)!在閱讀完後,每每行走在台北街頭或是經過新公園、紅樓時,我總會抬頭看著建築物,想著王盛弘書寫的故事以及我自己未來或即將在這棟建築物裡,寫下屬於自己的關鍵字。 
  倒序著讀回王盛弘在七年前出版的《一隻男人》,先是發現這兩本書的風格迥異,也還是可以看得出是出於同一人之筆。《一隻男人》大多是描述王盛弘與他同志朋友、情人相處的內容為多,也含一些同志朋友常會遇到的課題,例如:向身邊的人出櫃、在喜宴時尷尬的逼婚對話、與家庭成員(尤其父母)時爾緊繃的關係。在《一隻男人》裡,我們看得見王盛弘個人情緒的起起伏伏,讀得到他與不同男人的每一段情感生活(縱然我們不清楚這是事實還是捏造),也讀得到每段感情過後或進行時,他對這段關係的看法以及他如何看待這段同性愛。《一隻男人》看得到王盛弘的血氣方剛,也讀得到他是如何看待每一段與他相戀的男子。 
  倒敘法地來讀這兩本著作,宛如看著王盛弘的同志生命史演進。我們看見了一個同志是如何從一開始對於同志世界的好奇與冒險,對於每段戀情勇敢地嘗試、探索自已角色的排列組合(哥/弟、top/btm/不分)、大辣辣地處理出櫃、逼婚議題、偶爾怪自己為何當同志就要忍受長時間的單身,到對於他所生活的場所開始給予生命、反思每段情感關係是如何讓他成長茁壯、如何解讀同志社會新聞事件。從《一隻男人》到《關鍵字:台北》,王盛弘將他的寫作格局提高到新的層次,從個人情感寫到整個族群的生活樣貌,自己感情的關注到對同志社會事件的關懷,情慾空間到地域文學。慶幸,我們有王盛弘,在為我們的同志散文耕耘。 

(註1)此句改編自〈記憶廣場〉,席慕容。原句為:「是青春建構了記憶,而記憶才終於得以重鑄了青春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