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27日 星期三

簡單的事實,艱難的生存。

昨天的失控讓一些人擔心,謝謝熊還特地跑過來安慰我。回想上一次為了同志議題而落淚應該是第一時間知道屏東兩位高職女學生自殺。這次是為了臺灣社會竟然還有這麼多令人不可置信的恐同言論與歧視行為,我一個人騎車離開台北市立教育大學後,哭了。
哭的路上,我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閃過高中時我讓班上同學排擠,只因為我喜歡男生。閃過我在接線室裏頭聽過得很多聲音,問我「我這樣是不是變態?」、「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孩子是不是同志?」、「我哪裡做錯了…」,我默默希望問我這些問題的人,如今都安好。公聽會結束了,我的心得是彰師大郭麗安為《親愛的爸媽,我是同志》所寫的推薦序的標題:簡單的事實,艱難的生存。
北區公聽會雖然台北靈糧堂、輔大生命倫理中心以及新店行道會沒有太多的人出動,但是現場保守勢力代表的發言依然令人相當痛心。每每有一位反對同志教育的人發言,內容只要講到同志時,我都覺得心揪了一下。「多元性別不是普世價值」(終於有人肯承認他們心中多元性別不是普世價值了)、「難道我們的小孩沒有免於接受多元性別教育的權利嗎?我們家長的聲音不該被尊重?」(喔,那別人家的同志小孩都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許多令人瞠目結舌的意見,聽得我是無法置信。現場也有許多老師和爸媽的發言,讓我很感動。許多基層教師(也同時是爸媽)都願意來試著將性別教育融入當今的教材當中。「不要怕,活到老學到老,我們用專業讓家長放心」我聽到後,心中是滿滿的感謝。現場儘管有不友善的氣氛,這些來自不同教育現場的支持真的讓人再次感受到飽滿的能量。慶幸,台灣還有這樣一群願意努力的老師。
我知道社群內部對於運動的方式、策略,有著相當多的意見。我是08年進到熱線,09年暑假正式成為熱線的一份子。09年參與愛滋運動。社群內這次也對空殼的真愛聯盟有相當多的意見在。昨晚的情緒崩潰來自於:我知道很多意見都很好,可是做運動的機構,就是有這麼多的限制。我們也希望能掌握媒體,但能掌握或者與我們友好的就是破報、立報,或者苦勞網。不會是有錢的TVBS或中時。我們也無法再有第二個葉永鋕為我們死去,也不願再看到任何相愛的高中女學生離開這個社會。用他們的生命換來價值的保障,怎麼說都太沉重,代價太大。人人都對運動有著指導棋,而我卻是清楚知道運動中的機構其實怎麼走,也走不快。
「你們可以再怎麼樣怎麼樣地快或是有效率」我想起了大二那年在大學新聞社團辦公室裏,聽著顧玉玲說外籍移民的晚上。她說社會運動(及參與者)看起來走得很快,其實,我們是走最慢的一群人。我們怎麼能走得快?因為我們要陪著的是外籍移民,那些在台灣連公民權都沒有受到完整保障的人,我們能走多快?同樣,熱線走不快。熱線要陪著那些未滿十八歲就不能說自己是真正同志的青少年同志、那些無法出櫃的同志、那些因為愛滋而受歧視的同志、那些因為喜歡變裝卻被說變態的同志…等,我們口號和思想喊得很前面,但其實我們根本無法快步走。「革命是陪走最慢的一群人一起走」顧玉玲說她選擇這條路,雖然有時候會覺得「天啊好慢有點後悔真的很慢很慢...」但這就是不能一蹴可及的,這就是社會運動。
  昨晚的我,不斷在電腦前與朋友說著許多限制和難題在哪。我意識到這些話我好像重複過無數次,在不同的場合裡。我感受到的累是:現實就是如此,我們走不快,困難很難克服,我也很想這麼做那樣做啊。但我們不能。我也好心急好心急,但又氣自己無法做到,無法讓運動的效果更快出來。我也想起張娟芬在談社會書寫時,比喻自己像隻瘋老鼠一樣,明知道有些事情沒有效果,還是要去做。或許,昨晚的我意識到自己是隻瘋老鼠了,但卻沒有勇氣繼續當。
  我很笨,也很不會為自己想。許多時候在熱線常常會被問說為什麼當初會來接線或是參與某某小組。愛滋議題還好,我確實有著自己的初衷。但其他時候(像是接線),我並沒有什麼特定的理由得接線不可。去年底因為屏東高中女學生自殺,我才說我會為了那些在徬徨、徘徊的同志堅持下去,但其實這也不是個可以長久支持我參與運動的理由。(很想問夜盲說,我當初在填義工報名表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填我想來接線的理由啊?!)
  我有很好的學歷,很好的知識和還算可以應付日常生活歧視的一套論述。我有支持我的家人、朋友。說實話,我也想過可以就這樣從非營利組織機構中銷聲匿跡,好好地過我的生活。是的,獨善其身的生活。我何必來淌這灘混水?朋友告訴我參與運動不可能完全只為別人,只是為了自己和別人的比例多寡的問題。我日常生活的處境,確實可以讓我不需要寄望於運動來改變我的生活環境。可,我想到蔡布萊〈同志不投身運動終於成為可恥〉一文,其實說穿了就是:你若希望社會能進步得更快,那你也不要吝嗇地付出你的能力,去幫助這個社會走得更快吧。
  我並不討厭那些無法出來參與同運的同志。我知道出來參與社運並不是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相同的簡單。出櫃可大可小,困難度因人而異。有人會說:你的權益,當然要自己爭取。今天如果是因為你自已的沉默而遭受欺負,我不會出來幫忙你。我好想說:如果一個工人同志,他/她今天就是要上班十六個小時,偏偏又結了婚,那麼請告訴我他/她要如何為自己爭取權益?我們不能輕易地以為我們的生活可以靠我們的選擇而構成,而這些選擇我們可以透過權力來達成。有些事情即便你有權力,還是會有結構上的限制使你無法行使這些權力。那些心裡知道自己是有餘力來讓這個社會轉得更快的朋友,若你還沒有行動,你們才會是我想要拉攏的對象,想要說服你們來一起讓世界變得更好的朋友。
  我還是不知道是什麼理由支持我繼續留在熱線,很好笑吧。但是,當我在公聽會現場看到每個夥伴、在去年抗議北市府歧視公文看到大家的努力、在熱線客廳和大教室看到為了晚會努力的夥伴、為了遊行不停製作標語的大家,我知道,這是我的另個家。謝謝你們總是那樣地溫暖、有熱情。簡單的事實,艱難的生存。而幸好,我們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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